如果不是亲身经历,简直不能想象,大别山人民是怎样度过那段战乱饥荒的岁月,怎样为自己的子弟兵捧出仅有的一点救命粮。
1947年冬,我从刘邓大军文工团下派到新县浒湾乡当武工队员时,因患眼疾,被安置在一位老乡家。老乡家里只有夫妇俩人,为了让我尽快康复,房东大嫂用大碗给我盛米饭,用猪油炒油菜,还做了糍粑挂面给我吃,这在当时无异于一顿盛宴。可是,我端起大碗,心里很不是滋味,因为他们夫妇俩总是等我吃过后,才会汤汤水水胡乱煮点什么自己吃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来,简直不能想象,大别山人民是怎样度过那段战乱饥荒的岁月,怎样为自己的子弟兵捧出仅有的一点救命粮。那段时间,我们部队来了要征粮,国民党军队来了就抢粮,都是就地取食。老乡们比喻说这像是耙田,横一道过来,竖一道过去,地面上还能剩下多少可以入口的东西呢?
当时,大别山区仍属国民党军统治区,房东老哥常常在腰间勒一条麻绳,背后掖一把柴刀,装作打柴的样子,外出探听消息。国民党军一有风吹草动,赶忙把我隐藏在屋后的山洼里。
房东大嫂每天两三次为我清洗眼睛,我清楚地记得,当时她在冷开水里放一缕棉花,一股细流顺着棉絮滴洒在我的眼睛里,觉得那么清爽舒服。每次洗完后,她都用手背擦抹一下我眼角的水,随后把手按在我额头上,试一下体温,她总担心我会发起烧来。那只粗糙的手,冰凉冰凉的,使我想起小时候发疟子,母亲也总是这样,把手按在我额上,看看烧不烧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护理,我的眼睛慢慢地好起来,外面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,就急着想回部队,恰好乡武工队过来接我了。房东夫妇仔细地替我收拾东西,没等我说上几句感谢的话,就匆匆告别了。中途队伍停下来休息时,我掏出大嫂偷偷塞在我挂包里的糍粑分给大家吃,结果发现,与糍粑包在一起的,还有当时部队送我来时留给老乡照顾我用的那四块大洋。
很多年过去了,房东夫妇的面庞一直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,在艰苦困难的战争年代,是大别山区敦厚朴实的房东夫妇给了我第二次生命,多年来,那里一直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。